昔年，盤古大神開天辟地後，身體化作了山川河流，世間並未存留他的肉身。女媧娘娘煉石補天，以身作養料融進天地之界，世間亦未存其軀體。是以，偌大的冰淵不過少少的三口棺材，以及一句無棺可盛的軀體。

崇華仙君以大法力破開冰淵，孤身一人踏了進去。冰淵的入口閉合，黑漆漆的虛無世界內，只有一口小棺上嵌著一顆明珠，散發著柔和的光芒。

小棺上的夜明珠不過雞卵大小，趙亮冰淵確實有些牽強。他伸手幻出了一枚拳頭大的夜明珠懸在虛空，向著那具無棺可盛的屍體遙遙拜去。

崇華仙君本就是這世間至強，低位至高的一個人，仙界諸神都要拜他，何曾見他拜過誰？若是真的有人能受得崇華仙君一拜，那就只能是父神了。

昔年父神羽化，後世的諸多仙者還不曾出世，是以未曾真的見到過父神的神跡。若是此時有仙者在場，一定會驚訝的口中塞下一個雞蛋。昔年能夠震懾天地的父神，解救萬民眾生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父神，便是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？

崇華拜了三拜，這才起身，踏著虛空走到那中年男子的身側。男子一身粗麻布衣，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胸前身後，給人一種豪氣幹雲的感覺。他雖說不算生的俊美，卻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，面部輪廓堅毅，下巴上微帶著胡茬。

“父神，閻魔出世了。”崇華並未望著那張在普通不過的臉，而是望向了冰淵內無垠的虛空。他神情平淡自然：“現在閻魔已經恢覆了六成的力量，我只能勉強與他一戰，無論勝負，都絕無生還的可能。父神昔年教我，萬物相克相生，那為何閻魔出世了，父神卻還不醒來呢？”

他一只手端在身前，一只手背在身後。今日他穿了一件純白色的廣袖華服，袖口上以線繡出雲紋，整件華服以冰蠶絲織成，華麗的令人挪不開眼。

崇華在父神的身側默默地站了一會兒，一雙眼微微瞇了瞇，轉身走向了阿緋的冰玉棺。他隔著兩個身位望著小小的冰棺，也不去看棺中孩子的臉，只是這麽靜默的站著，似乎能站到天荒地老。

沒多少時辰了，他這雙眼睛，時好時壞。其實對他來說，若是普通生活，有沒有眼睛都是一個模樣。他能將整個崇華宮的分布牢牢的記在腦子裏，他也能夠聽聲辯位，準確的知道棋子落在何處。他甚至可以通過腳步聲和呼吸的頻率來判斷來的人是誰。

可是，戰場上瞬息萬變，牽一發而動全身。他還不能沒有這雙眼睛，當時雙目失明，想著沒有法子便也從善如流的接受了。可後來蘇陌顏送來給他的藥倒還有些效力，敷了半劑竟然隱約有些光感了。睡過一夜，竟也隱約的看見了東西

看見的總是比看不見的要好，可今日，竟又時不時地開始眼前發黑了。

崇華伸手觸了觸眼眶，當年沒怎麽放在心上的眼傷，現在倒是成了他的催命符。得趁著眼睛尚能視物，早些與閻魔了結了。若是再晚，閻魔的法力漸漸恢覆，他的眼睛漸漸惡化，那就真的是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了。

小小的棺材裏，小女孩兒面色紅潤，就好像是睡著了一般。崇華想要上前一步，卻生生頓住了腳步，退回到了原地。他微微瞇眼抵禦夜明珠冷厲的光，突然不顧風度的席地而坐。

頎長的廣袖搭在膝上，他眼睛有些受不住，半晌還是扔了塊帕子過去遮在了夜明珠之上。微涼的指尖輕輕敲打著膝蓋，崇華眉目如畫，只是靜靜望著，並不說話。

冰淵極寒，他的華服並不厚實，在冰淵裏待得久了，早就被冷氣凍透。骨節分明的手指冷的像是冰塊，冰淵裏無風，吹不起他的衣角，可照樣飄逸若仙。

不知坐了多久，待到整個身子都凍透了，他才緩緩起身，以法力破開了冰淵，回到了風雪滿天的雪原。似乎這一次前來冰淵只是為了同父神說上幾句話，順便看一看阿緋的棺材。

縱使是仙君，破開冰淵也要使用偌大的法力。如此看來，他來這一次倒是有些得不償失了。

皚皚風雪之下，一身雪白的華服宛若迎風，而他就是那個即將迎風而去的人。雪花順著風刮進領子中，融化後打濕了衣領。

他伸手接住雪片，望著鵝毛大的雪片融化在掌心化作一灘水漬，心中異常的寧靜。

風雪之後，魔雲漸濃。

崇華瞇了瞇眼，於虛空之中幻出長劍倒提在手上。他望著自雲頭躍下，同他一般立在雪原之中的黑衣閻魔。

手中銀亮的長劍逆斬風雪，他眸光霍霍，宛若雷霆。浩瀚的仙力在一瞬間爆發而出，他長劍所指：“開始吧。”

閻魔勾唇一笑，手中墨色光劍再一次幻化，他執著劍柄向前走，被拖著的長劍劍尖兒在雪地上劃出一道線。

滿頭銀發未束，就這樣飛散在大雪之中。他聲音帶著些許魅惑的意味：“奉我為主，你可不死，本君保你坐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。”

崇華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，轉而背到後身：“魔君應當知道我此次前來的目的，你我之間，只能有一人活著。”

“本君給你兩全的法子你不要，非要去尋死。”閻魔攤了攤手，做了個無奈的表情：“既然你著急去尋死，本君便好人幫到底，送你一程。”

“不過，倒是可惜了。你這人，倒是很對本君的胃口。”話未說完，長風割裂的聲音便詐響在了耳邊。

崇華眉目清越，一柄銀白色仙劍宛若孤寒的凍雪，叫人神往之餘又不敢起絲毫的褻瀆之心。流轉的劍法一招一式恰到好處，一點一劃也是精煉老道。

這樣的劍術，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夠煉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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